于贞志(1970—),山东莒县人,著有《于贞志诗选》。
在清代,这里可会有窈窕狐女出没?
环佩在风中鸣响,容颜被松柏遮藏
如果没有这么多疯长的草,那将是怎样的
一个花园∶石头叠起石头,路被路阻挡
而狗在游走,一些面孔进进出出似幽灵
雨持续了一个星期,直到房东的女儿渐渐成熟
当午后一本书在我脸上塌陷下去
酿就一个恶梦,哦,玫瑰呀!在七月
你异乡的芬芳在闷热的床上回荡
象突然一片耳鸣∶惊惧,晕眩,令人忧伤
而这么多书在潮湿中绻曲起来,它们的
愤怒,使千里之外的大水漫上了屋梁
当游艇掠面而来,急速地拐弯,之后
马达声渐远,受惊的波浪在扩展、摇荡。
再看看迷宫中心的楼台∶一个岛屿
被层层波浪缠绕着。而人们走个不停
走向持续不断的拒绝∶鬼魂之脸
这样的绝望更象虚无廊柱间的伟大游历
那是些苍白的石头,高高耸峙的火炬
被大地举起,闪射冷飕飕光焰
在假山之上我想象一只玫瑰可能由
一个梦幻抵达∶她比夏天狂热,又痛苦又无望
而房东女儿的一声叫喊使我顿悟∶
一片起风的废墟。众水汹涌。屋梁。
那虚荣的梦游者将坚持到冬天,直到一场雪
在一夜之间象一个梦境君临荒凉大地。
在静寂的正午你听到了雪的叫喊,
当她的骨头被皮鞋吱吱踩响,是怎样的暗示
将你引导,走向这一片鸦鸣回荡的空林?
神自会在摩利亚山巅预备自己的羔羊。
而我写作一首诗,象在一场梦中回旋。
通向夏天的幽邃小径落满枯枝,己被遗忘。
当世界上只有两个人,神看见了被蛇引诱的
赤裸者,他伊甸园里的呼喊,
多少世纪之后被另一个人听到∶"你在哪里?"
当这世界陷于沉睡,"哦,我在这里。"
直到寻呼机在雪地里尖叫起来,
蓝鸟轿车辗过积雪闪闪驶进闹市区。
雪开始融化,物质从沉睡中醒来--
这是人的世界,谁听到了神的呼喊?
你所能看见的豹不是豹,
可怕的力量沦为可以抚摸的温顺;
而在诗意盎然的上古年代,
斑斓的豹皮与窈窕山鬼映成异象。
豹的两只大眼是大地的酒杯,
琥珀眼睛盛满黑暗中心的孤独;
深藏孤独的另一面忍受耻辱,
豹在最深处的内心被盛怒躁动。
凶猛的额头把世界一头撞碎!
怒吼跳跃的金黄被城市覆盖,
昔日帝王的威仪被矜持取代!
曾被太阳激怒的豹,热血何在?
豹在它的盛怒中燃尽。
黄昏击碎内心孤傲的酒杯。
一只现代的豹落到与猫为伍,
剩下威武的豹微在晕眩中奔突。
象一枚被毒汁浸透的种籽,
那不可能的爱摧毁了我们的生活。
所有的泪水都是徒劳,
所有的诺言都与爱无关。
即使老虎也衰竭了它的激情,
在古老的山岗迷恋于落日黄昏。
因为这一切缠绕着你∶打卡机、帐单、时针,
寻呼机,以及被巍峨楼群切割的天空。
在生活的绳索之上我们摇摇欲坠,
你所设想的是并不存在的星辰。
啊,我们是否将成为空心人,
当那不可能的爱在你我内心溃烂?
终有一天你将失败,不能自拔,
在这样一种生活之中你无处可去。
因为发生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,
而真实的一切永远不可能发生。
塔
我从何处来?置身什么名字的旷野之中?
被旷野托举如断臂高悬,又被神拒绝。
我,巴别之塔∶人类旧约时代的痴妄。
我在此存在。我一无所见。我如何生成?
语 言
谁创造了神,满怀不可测的敬畏?
我象沙子一样散开,忍受命运之风。
我不明白你所说的,我们同在语言之中,
——在它的深处潜藏了神的全部惊惧。
大 地
大地象一个处女塌陷下去——
谁将被克服,遭受到灾难或幸福?
在不安的黄昏我沉溺于远方的雪,
我背弃了这个世界。我面向谁?
海 子
这虚荣的诗篇不是荒凉大地的灯盏,
容易为风吹灭,被异乡的雪葬送。
这是献给大地女儿的爱与死之歌,
我将离去∶我已领受神恩,也已历尽耻辱。
凯 撒
我来了。我看见。我征服。
战场上的英雄将丧身刀剑下的阴谋。
我的一生翻越了群山与河流,
而今我凯旋,我惊醒,我死去……
外 省
每当火车在旋转大地上奔驰,
我看见你∶陌生的孩子,走失异乡的弟弟。
你在叫喊,在追赶,却终于放弃。
火车远去,留下你面对铁轨,满心孤独。
我
我孤零零地诞生,没有名字和意义。
我这样生成——完全出于偶然。
与世界相遇的瞬间里万物涌现,
万物的镜子前我是我内心的沉睡者。
沉 睡
我将不停地走在路上,在一阵风
与另一阵风之间渐渐衰老,最后归去。
象一个精疲力尽的孩子,沉睡于
群山之间,我梦见日夜呼啸的海。